幸福

信教


李老师,您好!最近有一个问题纠结了很久,想听听您的看法。

最近通过朋友接触到了基督教,去过几次教会的活动。首先,教会里面人之间的那种关系是我很少见过的。他们防备心很少,很容易就分享自己的私事。不过另外一位朋友说本质原因是因为他们没有利益之争,而不是因为他们是基督徒。第二,牧师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没有私欲的人。他是一个美国传教士,我很敬佩他,也很欣赏他做事的方法。第三,我无法认同圣经里面的很多东西。比如上帝拿男人的一根肋骨造了女人我就很不服气,又比如爱神应该超过爱自己的家人。牧师认为上帝和圣经的一切都是对的,人应该服从,我就觉得这样的话那神和一个古代的君王有什么区别呢?我为什么不能质疑他?第四,我不相信神的存在。教会里面有的人提到基督教和圣经的历史之长,并以此来向我证明神的存在,这完全不能说服我。牧师说好好研究圣经和在教会服侍,就会受感动,会信。但是我觉得我根本不信,对圣经也不认同。在他们那里我像一个怪人。

有朋友说,没有思辨能力的人才容易被洗脑,去信教,但是我热爱的褚明宇老师就是个基督徒。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是不再去接触这件事,还是捏着鼻子读圣经期待会有不一样的想法产生?非常想知道您对基督教的看法。期待您的回复,谢谢!(问题来自微博私信)

最近流行讨论《英雄联盟》和iG战队,你平时一定认识几个那种特别喜欢打游戏的男生吧?

小说《Ready Player One》里说过,一个极其简单的游戏——比如Atari 2600里的经典——之所以引人入胜,是因为它简单到了极其粗暴的地步(brutally simple)。你的手指在机械地对机器开战,你的目标就是活着,活得越长越好。

当你在全神贯注地打游戏的时候,你可以彻底忘了时间,忘了失恋,忘了孤单,忘了这个阴雨绵绵、令人沮丧的真实世界。可以沉迷于游戏当中,在游戏里欢呼雀跃,流连忘返。

你绝对不会去质疑:游戏里的人和故事是真实的吗?

因为游戏最吸引人的地方,正是可以投入到它的怀抱里,可以去享受那种只有全身心投入才有的温情。就好像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男朋友,阳光、睿智、温暖、勇敢,让一个女生彻底放下所有的猜疑和不安,私定终身,一生一世地依赖于他。

直到所有的装备弹药消耗一空,所有的「命」战死疆场——直到屏幕上出现「GAME OVER」。

信一个宗教,就像打一个游戏一样。

只有一个显著的区别:信仰宗教永远没有「GAME OVER」。

你去质疑一种信仰,就好像去质疑那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阳光睿智的男朋友一样。可以当然是可以,只是大煞风景,完全没有了「沉迷于其中」的快乐,没有了「托付终身」的温暖——多半很快你就不爱他了。

不过这不赖你,你把科学和宗教混为一谈了。

科学的魅力,在于它有一套完美无缺的逻辑体系,可以在不断地被人质疑中发展。而科学研究的快乐所在,正是在不断质疑前人的结果的过程中,得到突破性的进展。

十九世纪初研究欧氏几何的故事,正好可以完美的诠释这种质疑。数学家对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中的第五条公设(postulate)早就有疑问,觉得它不该是公设,而应该是可以证明的定理。

著名数学家高斯就曾希望,能不依靠第五公设就推出三角形内角和一百八十度。他发现,如果假设三角形内角和大于一百八十度,逻辑上可以推出矛盾。但是如果假设小于一百八十度,却无论如何也推不出矛盾来。

无独有偶,匈牙利数学家Bolyai推了一辈子也没推出矛盾,建议他儿子:「Leave the science of parallels alone.」结果儿子不听,继续推导,终于推出了一整套自成体系而又和欧氏几何完全不同的理论,和俄罗斯数学家Lobachevski几乎同时发现非欧几何。

更有甚者,另一位数学家黎曼(Riemann)发现,如果不假设直线的长度是无限的,连三角形内角和大于一百八十度都无法推出矛盾,终于创立了黎曼几何。

你瞧,研究数学和信仰宗教或者打游戏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有一种能让人沉迷于其中、竭尽一生之心力的魅力。唯一的区别是,研究数学的快乐来自质疑,而信仰宗教的快乐则来自笃信。

这么说吧,你就把基督教当成欧氏几何里的一条公设好了。

那到底应不应该信仰基督教呢?

其实答案跟应不应该打游戏一样,非常简单:跟你的男朋友(或女朋友)保持一致就行了。

当然如果你正好单身,跟你热爱的褚老师保持一致,也不是一件坏事儿。

我有一回去一个叫「Canada’s Wonderland」的游乐场坐了个叫「Behemoth」的过山车。上了车系上安全带,车子缓缓地升得越来越高,夕阳越来越刺眼。

科学地说,当过山车升到70米时,将会以75度的角度下坠,3.9秒内达到每小时125公里。

我当时说的是:

Oh my god.

2018年11月,多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