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

周末去开会，见识了一回上千人的晚宴上的中国特色：敬酒。

敬酒和给客人夹菜一样，是酒席上历史悠久的优良传统。我甚至怀疑，粤菜酒席上的公筷，最初是专门为了给客人夹菜而设。可惜夹菜这个传统随着能旋转的桌子这一发明的普及，日渐式微：一个能坐得下二十人的大桌，就算您想费心给客人夹菜，也力不从心了。

而敬酒则不然。夹菜够不着的贵宾和领导，我们敬酒时大可放心，只需离席而立，再走上几步，就可以满面春风地出现在领导的面前。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离开自己的酒桌，长途跋涉，不辞辛劳地到其他酒桌上去敬酒，机动性不逊一支机械化步兵师。

若是上百桌的酒席，大型吊灯的金碧辉煌之下，无数天南海北的嘉宾互相敬酒，无论初次相识还是忘年之交，棋逢对手，捉对交锋。那你来我往的场面，不要说是老外，即便是我，震撼之程度都堪比参加了一场人民广场的大型相亲活动。

只是可惜了刚上桌的一桌好菜。据我观察，开始上菜之后不会超过五分钟，敬酒的环节就一定会蹒跚登场。刚开始是涓涓细流，然后逐渐湍急起来，很快就如瀑布般震耳欲聋。无论是敬酒的还是被敬的，是学生还是老师，是初出茅庐还是久经沙场，都要在极其有限的时间内敬遍全场，哪儿还有时间品尝那道刚刚出笼的清蒸鲈鱼？

敬酒的环节就像一道博弈论的习题：即使您想继续吃您的鲈鱼，只要别人都在敬酒，您的最优策略一定是立刻加入战团。按照中国人尊老爱幼的规矩，博士生要给优博获奖者敬，优博要给优青敬，优青要给杰青敬，杰青要给长江敬，以此类推，举一反三。

不过敬酒的辞令似乎有所退步。缺了一点儿「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柔情，「李白斗酒诗百篇」的气势，或是「高谈雄辩惊四筵」的豪迈，取而代之的是「加个微信吧」，还有「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料想得到，若是《饮食男女》中的老朱看到他那道绝活儿「龙凤呈祥」遇到这般冷落，一定会在一边暗暗地摇头叹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