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今天凌晨一点一次线上会议开始前的闲聊中,系主任恰巧问我,「extended —— not immediate —— family」在哪里居住。
那个点儿有点儿困,脑子转得有点儿慢。我反应了一秒钟,才明白她是在问我的父母。
我回答她:我的父亲在北京。恰巧我已经订好了夕发朝至的动车卧铺,过几天从香港去北京看望他。
好像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 父亲已经八十五岁了。
而我的笔下,却极少写到父亲。
我记得唯一写到父亲的一回,是大学三年级清华大学作文竞赛。那次作文竞赛是在主楼后厅举办的,几百人坐在一起,每个学生发一沓四百字的稿纸,限时三小时,爱写多少写多少。
刚一开始,主持的老师回过头去,在黑板上写下了这次竞赛的题目:
家。
没错儿,就是这一个字。
当时我写了什么,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梦幻般的故事中有一幅画面,其中有父亲的背影,还有他的永久自行车。我长大了去清华上学,曾经骑着这辆自行车,往返于宿舍和教室、北大和清华之间。而父亲的背影隐约而熟悉,有点儿像朱自清先生的散文。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三小时里,我奋笔疾书,一气呵成,写了九页纸,将近三千六百字。题目就是《家》。
我在那次作文竞赛中得了全校前三名,荣获香港校友奖学金。我想,大概阅卷的老师看到我和父亲的故事,眼眶湿润了吧。
也许是天意吧:那一年,父亲只有五十三岁,和我现在同龄。
我出国已经三十年了。每逢我生日,父亲都会来信,祝生日快乐。
等将来那曲终人散的一天到来时,我会想念他的生日祝福,想念他的自行车,想念他的背影的。
我可能想家了。
2025 年 7 月,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