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语言


语言是会变的。像个小姑娘,越变越时髦,等到变得差点儿都不认识了的时候,看着她长大的人也许就老了。小时候去北京展览馆附近的莫斯科餐厅吃完饭到马路对面的出租汽车站乘出租车的时候,还未曾流行香港的「的士」一说。后来北京一块钱一位招手上车就近下车的面包车横行,全都改叫「面的」。坐出租车赶上香港的时髦变成了「打的」或「打车」,公共汽车也港味地演变成了「大巴」。本来还私下庆幸「没有」一词一时没来得及变成香港自创的「有」少两横的新字,近来似乎也无法幸免跳楼被演变成「木有」的命运。

能否适应激流勇进的语言,变成了是否能够与时俱进的风向标。即便是像我这样对语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兴趣的人,跟这个小姑娘几个月不见面,都难免刮目相看。看到新鲜的语言大珠小珠落玉盘,开始还只是被香港传染,继而受到拼音输入法的影响,再后来则因为手机短信输入的便捷,连标点都变成了空格。不仅仅是粉丝淡定神马童鞋泪奔坑爹等各路新词长江后浪推前浪,而且风水轮流转,老式的词儿像Bob Dylan的摇滚和王朔的小说,大浪淘沙,没人再敢跟饭馆把服务员招呼成小姐,问路的时候把大龄青年称呼成同志了。直到把所有情人节表达感情的语言全盘演进成1314的数字的时候,语言就像海风里的帆船,从模糊的记忆里呼啸而来,在夕阳中绝尘而去。

中学的时候刚学会怎么写作文的时候,常常写点什么。影评书评也好,言情武侠也行,实在图个物尽其用之时,就写情书给那谁谁寄去。在那个护城河边儿上遛弯骑着自行车上学吃着西瓜高考继而打食堂的饺子的年代,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会「淡定」地把语言的强势丧失殆尽,会「out」成连打酱油都要百度一下的尴尬局面。愿赌服输之余,不知道等到女儿从Webkinz长大到Justin Bieber的时候,是否会有兴趣看看《收获》的小说,是否会回到物是人非的护城河,读读王安忆、陈村、余华和王蒙等人在没有网络的年代出版的文字,感悟让我怦然心动的语言的境界。

2011年7月,夏威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