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钢笔


幼时看外公伏案著书立说,从来只用毛笔。外公对毛笔择录甚严,小楷狼毫,产地出处,无一不亲自过问。只有在记日记的时候,外公才用钢笔,如毛笔般竖而握持,且只记流水帐,从不用之从事创作。我当时不懂为什么。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我的第一支在北大三角地商店六角钱买的钢笔。这支钢笔很短,但笔锋流畅,笔杆那端还有一个小熊猫。我小心翼翼的把钢笔别在铅笔盒里,每天随我排着路队放学回家。我用钢笔写周记,做应用题,是班上老师第一批批准用钢笔写作业的好学生。

终于有那么一天,我心爱的熊猫钢笔从课桌滚落在地,再也不能流畅地写字。我偷偷地哭了,这才体会到一个人对一支笔会有那么依依不舍的感情,象旧日的故友。姥姥知道了,送给我一支英雄金笔,鼓励我学外公,写一手好字,做天下的文章。以后我长大了,姥姥却一直记着我喜欢钢笔,常将外公的金笔转赠于我。有几支我一来舍不得用,二则汗颜字写不成柳颜,文章又做得蹩脚,就一直留到今天。

本以为信息时代,没有人在北美再用钢笔了。一年前参加与我做办公室邻居的一位在学术上德高望重著作等身的老教授的庆功会,会间基金会为表彰他的贡献,赠予一支钢笔。我们借此聊起钢笔,才得知老教授收藏钢笔,象多年的美酒,藏品弥足珍贵。老教授风趣地告诉我,其中有他几十年前的第一支钢笔,当年五元购得,后来却花了高价修复。当晚,我取出已故的姥姥当年相赠的派克钢笔,见笔如见人,只望有生之年,也能著书立说,做天下的文章。

一个学生见到我的派克,喜出望外。原他也嗜钢笔,多年劝说别人改用钢笔。他兴趣盎然地娓娓道来,从 Waterman 到 Mont Blanc Jules Verne, 身价不菲,几百直至上千美金不等。我听得出了神,想起了我的第一支熊猫,想起外公的狼毫,想起姥姥赠的英雄,恍若隔世。

2005年3月,多伦多